呆呆 | 文 直三 | 编辑
2021年开始,入行五年的演员李亚文已经无戏可拍。
2017年,从一家影视公司的演员进修班毕业后,演员李亚文正式入行。5年之后,他从特约演员熬到了在剧中有名有姓、和主演有互动、能够推动剧情发展的“小角色”。
入行前两年,李亚文报价很低,什么角色什么都愿意接,每个月有20多天在外面拍戏;但从2021年开始,只有老朋友偶尔会找他“串串戏”,一年下来,拍摄影视剧和宣传片加起来的时间,也不过30天左右。
2021年年初,李亚文接到了一个很感兴趣的影视邀约,是一部跆拳道主题的院线电影,制片人希望他可以尝试争取男一号。从小学跆拳道的李亚文对此很感兴趣,花了四个月的时间认真巩固跆拳道。
李亚文剧照
图源:李亚文提供
但项目进展却并不顺利,“疫情导致整个项目延后,后续资金也出了一些问题,所以项目一直无法启动。”进入2022年,制片人原想介绍李亚文和导演见一面,但也因上海的疫情而不得不搁置。
李亚文的故事并不是个例。2022年,各大视频平台内容预算收紧,开机剧组大幅减少,中腰部演员成了失业率最高的职业之一。
游走在“失业”边缘的他们,迫切地寻找“第二”出路。有人主动降价打折,甚至会附送剧组后期、音乐、服化道等服务;有人主动寻找副业,把小红书、抖音账号运营地风生水起。
为了梦想,他们曾孤注一掷;但为了生计,他们或许别无选择。
演员无戏可拍?
往日十分热闹的横店影视城,从2022年开始,也变得异常冷清。
演员马丁的爱人是一名导演,正在横店影视城筹拍新戏。他告诉马丁,目前,横店开机的剧组仅10个左右,其中3-5个是平台看好的大制作,3-5个是普通网剧,其余则是体量特别小的短剧。
“有些剧组受到疫情影响,比如演员困在了上海,所以无法开机。”马丁补充道。
2021年12月,马丁担任编剧的网剧项目《我的盲盒男友》立项,原定于2022年3月开机,但受到疫情影响,剧组美术老师被隔离,直到4月中旬,美术才能顺利看景。
2021年下半年以来,影视行业投资更加谨慎,也更注重性价比。作为一个没有IP加持的原创项目,剧组的预算不断调整。但马丁也表示,预算“缩水”是网剧的常态,疫情影响下尤甚。
“第一次预算给到了5000万,之后缩减到3000万、2000万,剧本、演员咖位也要随之不断调整,所以开机一直在delay。”马丁告诉娱刺儿,美术“复工”后,按照目前的筹备速度,该剧将于五月中上旬开机。
疫情之前,同等体量的项目从筹备到开机最多只需3个月,拍摄需要2-3个月,项目周期不超过半年。现在,项目周期至少要拉长一倍。
2017年,马丁在横店拍摄《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》,饰演周雪娘一角,彼时的横店影视城热闹得有些拥挤,同期拍摄的剧组大大小小加起来有70-100个。
马丁剧照
图源:受访者提供
“横店的宾馆根本住不下,剧组会把居民区和别墅区包下来给演员住;场景也需要抢,甚至有外联和制片因为抢景,在横店影视集团办公室现场大打出手;演员不愁没戏拍,做盒饭的师傅需要从外地请‘外援’。”马丁开玩笑说,就连盒饭的鸡腿都经常供不应求。
拍戏之余,演员们也有许多娱乐活动。马丁喜欢到体育馆打羽毛球,但是因为剧组太多,往往需要提前一周甚至十天预约场地,才能顺利打上球。
而现在,剧组减少,开机延期,横店影视城街头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。在和爱人视频时,马丁发现,原本专门运送设备的厢车就停在马路两边;剧组的工作人员也不似从前匆忙,在空闲时间拍起了小视频。
跟组领队谦谦除自己演戏之外,也帮剧组招募群演及跟组演员。他告诉娱刺儿,过去选演员普遍的标准是男生178以上,女生165以上,黑色头发,科班出身优先。但现在,因为演员多戏少,剧组在选人的时候更加严格,要求变成了“网红脸”和高挑身材。
“以前我给剧组100份演员资料,能选出五、六个人。现在给剧组500份资料,可能也只能选出五个人,甚至会和我要更多演员资料重新挑选。”
在疫情反复、头部平台预算收紧的当下,演员们已经无心考虑“会不会红”这样虚无缥缈的命题,有戏可拍的人,已经足够幸运。
4月14日下午,谦谦在朋友圈帮娱刺儿发布消息,寻找暂时无戏可拍的演员。
短短两个小时,就有30多位演员添加了娱刺儿的微信。谈话中,面对无戏可拍的事实,每位演员都各有打算。
没戏拍了怎么办?
马丁告诉娱刺儿,选角导演在选演员时,会先“消化”一批自己的熟人,只有在自己相熟的演员里没有合适人选时,才会对外抛出“橄榄枝”。而这种时候,往往会有几百甚至几千人去争取几个角色,竞争非常激烈。
在实在没有戏拍的情况下,演员们也会“退而求其次”。
李亚文2021年全年仅拍了两三部剧组的戏,不得不把视线投向更广阔的舞台,先后接了一部话剧,一部舞台剧和一部儿童剧。
舞台剧的周期偏长,话剧大戏的排练跨度是1-3个月,小型舞台剧要排练1个月左右,儿童剧相对简单,需要排练4-5次。
李亚文告诉娱刺儿,他出演影视剧的单日片酬是千元左右,出演舞台剧的单日片酬则是500元到800元,排练日片酬还需打对折,一般是300元到400元。
由于每个剧组和项目的时间、角色等情况不同,收入差距很难量化。但就李亚文自己而言,可以肯定的是,舞台剧的收入要比影视剧略低。
还有些演员,在不同体量的剧组中寻找演戏和学习的机会。
2021年6月毕业后,科班出生的王颖来到北京,成了一名“北漂”演员。10个月的时间里,王颖线上线下一共试了十几次戏,最终拿到2个角色,一个是有几句台词的网剧特约演员,另一个则是学生剧组的女主。
王颖剧照
图源:受访者提供
“前段时间《县委大院》在招跟组演员,我很喜欢胡歌,而且剧组班底也很好,所以很想去,可惜没有选上。”王颖颇为遗憾地说道。
目前尚处作品积累阶段的她并没有太多选择权,但努力争取每一个出镜的机会,关注各大剧组、文艺片以及学生剧组的需求,“今天下午我要去试镜一个文艺片,改编自蓝石的小说,叫《吞咽》。”
那些处于行业顶端的、不必担心无戏可拍的演员们,同样面临着“片酬降级”。
据影视独舌此前报道,腾讯早春分享会中曝光的信息显示,一线演员的最高片酬约为2500万元,报价不得超过该上限。
马丁告诉娱刺儿,演员的薪酬整体都在不同程度的下调。
原本参演S级项目,片酬大几千万的男女主,现在只能拿到原本片酬的一半;原本片酬三五百万的演员,现在只能拿到一百万左右。如果艺人片酬下调空间有限,其所在公司会通过“承包”剧组后期、音乐、服化道等方式来“弥补”。
部分“金字塔下层”的演员,则处于“有买有送”的状态。
“比如原本的片酬是一天一万,现在片酬没变,但十天下来会免费送剧组两到三天的戏;而且我们每天的工作时长是12-13小时,但是现在就没有超时加钱这一说了。”
演员也要做副业
对于随时有失业可能性的“十八线”演员们而言,副业成为一种常态。
除了接一些改剧本、改策划案等文字工作过渡外,马丁解锁了新身份——小红书博主,分享作为演员和新手妈妈的日常。
4月以来,她基本能够做到日更。截止4月13日,粉丝数达到1.2万,有两条视频登上小红书知识热榜,“创作被认可之后,我照镜子会觉得自己眼里有光,我妈说我皮肤都变好了。”
马丁很喜欢短视频博主的身份,短期内的计划是把视频做好,但从长期职业规划来看,马丁还是更想演戏,如果天时地利人和,有剧组的邀约,她更愿意回到一线岗位上去工作,“人家说两万个小时可以成就大师,我2012年入行,好不容易熬了这么久,不想轻易放弃。”
李亚文的想法与马丁类似,首先解决生计问题,有机会则继续拍戏。
他也曾尝试做过选角导演,但很快发现自己并不适合。李亚文觉得,选角导演是个需要影视作品底蕴及行业经验的岗位,对沟通协调能力有比较高的要求。而他的社交能力较弱,面对行业里摸爬滚打的经纪人们,不免会有些局促和焦虑。
在朋友的推荐下,李亚文找到了新的方向,直播带货。
2021年,第一次直播的他播了三个半小时,上架的都是客单价十几元的产品,如车载香水、零食等,一共卖出了一万六的销售额。李亚文的想法是,相较于纯小白,自己从演员转行做直播的优势在于,在镜头面前的表现会比多数人更自然。
转型做带货主播的演员
图源:新浪微博@磕瓜子每日娱乐
不拍戏的日子里,王颖会接一些广告拍摄和短视频拍摄,平均下来,基本每周都有三四天在拍,为她带来了比较稳定的收入。2021年,王颖月入过万,进入2022年,拍摄需求较去年减少,每月收入稳定再七八千。4月以来,她还和朋友一起做了一个抖音美食账号@馋嘴王给给,准备在抖音博主的赛道上做些尝试。
入行5年的谦谦则见证了更多的放弃与告别。影视行业宛如一个巨大的车站,每天都有很多人抵达,也有很多人挥手离开。
“2017年,我们一起去横店的大概有100多号人,到现在只剩四五个还在干这行了。因为疫情剧组不开工,我认识的很多朋友不做了,转行去分拣快递的,送外卖的,售楼的,做理发师的都有,还有的在横店欠了几十万,然后回家了。”谦谦告诉娱刺儿。
“发达”的是少数。谦谦认识的演员中,混得最好的每年可以赚二三十万。但这样的朋友只有两三个,比起他还差五百就满一万人的朋友圈,概率不足千分之一。
谦谦目前的计划,是先拍戏、发通告赚钱,再拼一两年试试。如果没有很大的起色,会选择回家“继承家业”,和家中的长辈一起干工程。
演戏对他来说,不只是一份赚钱的职业,还是一种有趣的尝试,“干成了也好,没干成也罢,我只是想让自己的青春绽放一次。”
曾短暂地绽放过,这或许也是大多数普通演员的结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