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9月3日刊|总第2983期

昨晚，《胆小鬼》以一个凄婉的结局，终结了横跨十年、三个时空的故事。

【资料图】

这部16集的剧用了26天更新完毕。前7集是连贯上线的，之后便以每周三集的速度续杯。对于平台来说，这是一个便于获取广告收益的节奏，但对追剧人来说，等待是煎熬的体验。

三个时空是观剧门槛，认脸本就是一种考验。青春叙事总打断谜案追踪，也有抓不住重点的自我怀疑。然而还是每次都在第一时间打开Pad追新。

从《生吞》到《胆小鬼》，不只是叙事视角由王頔（侯雯元 饰）转向了秦理（欧豪 饰），而且题旨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。看完以后有三个字蹦出来：良心剧。

这不是个新鲜的说法，但放到《胆小鬼》身上再合适不过了。它精工细作的氛围和质感，是良心制作的体现。它对人心流变和社会波荡的写照，是真正的良知表达。

《胆小鬼》设置了1999、2001和2011三个叙事空间，这是一种炫技化的处理。这样讲述，让剧情曲径通幽，悬念丛生。

看完全剧复盘，会发现这部剧的议题设置和价值表达也是三个层面，而且互为表里，彼此嵌套。

炫技和嵌套，形成了复调叙事的多义性，也在波翻浪涌的接力中达成了说真话、见真章的效果。

青春故事着墨最多。很多人的友谊像绵长的江河，上游清浅明亮，欢歌阵阵，流着流着就泥沙俱下，浑浊不堪了。

秦理和王頔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。他们从小一块长大，一个是数学天才，一个是作文奇才，比邻而居，情同手足。秦理斥“巨”资为王頔买球星卡，王頔在秦理受欺负时两肋插刀。

他们的圈子再扩大一下，两位女生加入成“四人团”。冯雪娇（周依然 饰）单追才子王頔，而黄姝（王玉雯 饰）和秦理心意相通。

这四个人入则同学，出则同游，偶有龃龉也能快速和好。然而，高中还没读完，他们就死的死，残的残，身体健全的也分道扬镳，十年不再往来。

当初有多情深意重，结局就有多令人扼腕。尤其是王頔和秦理的渐行渐远，除了灰色的成人法则侵袭，青春世界里无因的反叛也是祸根。

秦理出于天性，也出于家庭变故，他的世界是向内的。他所擅长的数学，也是一个人的奥林匹克，他的心灵后来只为同病相怜的黄姝洞开。

王頔有一个幸福的家庭，他的精神是外向的。他喜欢的篮球是团队运动，他朗读的诗歌需要听众。他必然要走向广阔天地，跟更多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
他们一一对应的铁磁关系守不住。当王頔遇到同学高磊给的更贵的球星卡礼物，秦理的那一张就不会放在钱包里了。

友谊固然是过去完成时的累积，也是现在进行时的更迭。王頔不可能不接受高磊的拉拢，秦理和黄姝也必然互为心理归宿。

实际上，冯雪娇和黄姝的友谊也类似。出事之后，黄姝说得明白，她们成为朋友是恰巧相遇，她们终究是白天不懂夜的黑。

在少年人的世界里，友谊的消散是天大的事。等他们长大成人，这种疏离会变成淡淡的哀伤。到了敏感的秦理那里，友谊是他不多的所有，失去如遭晴天霹雳。

这部剧写了友谊的浓烈美好，也写了友谊的易碎多变，这番况味是真正拿捏了。疏离再往前走一步就是背叛，秦理预见了王頔的背叛，然后真的遭遇了背叛。

背叛不是王頔一人的错，成年人的阴险交易才是关键。这就进入了这部剧的第二层书写：盘根错节的灰暗势力，生吞了失去庇护的少年。

貌似风平浪静的校园里，分布着多条食物链：学生胡开智家做的生意大，站在食物链的顶端。

一条食物链是，胡开智的家长能控制育英中学的陈主任，陈主任能控制班主任范老师，范老师能控制他的学生王頔。

另一条食物链是，胡开智家能控制生意上仰仗他们的高磊家，高磊能通过球星卡和黄碟控制王頔。

还有一个外插花，胡开智家长通过5000元补偿控制了王頔家长，摆平伤害事件。

两条食物链上，王頔都是最底端的受制者。看黄碟事件东窗事发，两个链条同时发力，让他背叛秦理，开脱胡开智。最终，“胆小鬼”王頔屈从了他们的意志，导致秦理被开除。

秦理和黄姝的情投意合，除了青春时期的异性相吸之外，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是受累于家庭的精神孤岛。秦理是杀人犯的儿子，黄姝是“精神病”的女儿，他们艰难地行走在校园和社会的风刀霜剑中，彼此温暖，情比金坚。

秦理和黄姝的处境甚至比孤儿还不如。孤儿只是无人撑腰，他们还要因为家庭而负罪。社会达尔文主义畸形发展，必然沾染血腥，孤弱的秦理是牺牲品，黄姝本质上也是。

如果秦理父亲秦大志能像正常人一样站在秦理身后，秦理不至于成为替罪羊。如果黄姝母亲汪茹能像正常人一样照顾黄姝，如果汪癞子能像正常的舅舅一样不把黄姝引荐给豺狼，黄姝的悲剧也不会发生。

《胆小鬼》用浑然一体的美术置景，把我们拉回了上世纪90年代末的东北重工业城市。用不事张扬的视听语言，再现了那个“看成败，人生豪迈，只不过是从头再来”的慌心岁月。

工人失去工厂的庇护，孩子失去家长的庇护。秦大志的铤而走险，汪茹的来去无踪，两个少年的受苦受难，一切都有因有果。

层层叠叠的冰雪下有许多惊心动魄的往事，文艺作品的一个功德就是为时代留影，为往者作传。这方面，《胆小鬼》无疑是一个杰出的样本。

残酷青春和波荡社会提供了书写的内容，而怎么写是创作者需要考虑的另一个重要问题。

据说，《胆小鬼》的剧本九易其稿，写到第六稿才明确了现在的结构。导演张晓波和编剧郑执进行了触及灵魂的对话，终于打破了郑执对王頔的私心爱护，触到了真正的痛点。

关于剧中的悬疑部分，有很多说法。有人说，悬疑和罪案不重要，青春书写才是重点。这个可以视为在当下复杂的舆情下，对剧的一种言不由衷的爱护。听听也无妨。

也有人说，悬疑元素太稀薄，且支离破碎，不过瘾。如果奔着强情节来，这个侦破过程确实不紧凑，不过瘾。但悬疑元素对情节形成了强牵引，让一个悲悯、内敛的故事具有了传奇性，尽可能多地触达了人群。

全剧中最骇人的画面，当是第四集鬼楼雪地抛尸案的受害者露出正脸。黄姝在学校文艺演出中的舞蹈有多惊艳，这个从脚到头扫过来的死亡镜头就有多惊悚。

越是美的事物被毁灭，越是能震撼人的神经。没有人不为这样的杀戮动容，正戏才开场的感觉十分澎湃。严格说起来，这个镜头的出现可以再早些。

缉凶开始，一切戏分的感觉就变了。前头的阳光灿烂倍显珍贵，后头的任何画面都别有深意。

四人团坐在高高的天台上，八只脚在空中晃荡。原本是无忧无虑的青春意象，现在是万丈高楼一脚蹬空的危惧感。

秦理觉察到王頔“变心”，两个人在楼顶一对一打篮球，他在楼体边缘一个转身过了王頔。这个危险动作意味着秦理的搏命生涯即将展开。

王頔论黑白的作文获大奖，他的父亲为了夸子将其贴在串摊的玻璃上。作文和“炸串”交相辉映，见出王頔的理想破灭，走向庸凡。

陈主任和范老师谈话，要让秦理给胡开智背锅，整个楼道都是倾斜的，预示着颠倒黑白的结果...

因为悬疑始终在场，观众提着的一口气是不敢松的。因为答案尚未揭晓，日常性中埋设了必然性。看进去了，这部剧一点也不闷。

良知是创作者的主心骨，也是剧中人的关切点。老刑警冯国金（王砚辉 饰）十年间穷追不舍，终于破案。面对做了内鬼的同僚，他甩出诛心之问：这十年你睡得着吗？

王頔十年来一直回避害苦秦理的往事，还一度在内心完成了背叛的合理化。终究是抵不过良心的拷问，他在最后时刻向秦理喊出了“对不起”。

高磊和胡开智是没有反思的，他们继续着食物链上的罪恶勾当。王頔和冯雪娇反思了，他们见到了防空洞深处的“星星”，放下包袱，重见希望。

用曲折故事输出真善美，是大众文艺。直面事实，刺破虚妄，是严肃文学。迎合需求，生产愉悦，是做生意的门道。跟人交心，催人思索，是艺术家的姿态。

在上述两道选择题之间，《胆小鬼》坚定地偏向了后一条路线。所以说它是良心剧，货真价实，童叟无欺。

【文/李星文】